对于中国光伏产业来说，加快**链布局全球化、分散化，始终是长期趋势

文｜《财经》记者 郑慧

编辑｜韩舒淋

***宣布对等关税政策那晚，梁进等到了半夜，他在跟美国团队讨论，等会儿***宣布的对等关税数字会不会很疯狂。“能疯到哪里去呢？”他想。

没想到的是，***拟对全世界1*0多个国家和地区征收对等关税，税率的制定方式也令人大跌眼镜。“他疯了？”

梁进是一家光伏企业的员工。就单个国家来计算，美国是全球第二大光伏市场。据美国太阳能产业协会（SEI*）数据，2024年美国光伏安装容量约50GW（直流侧），同比增长21%。更重要的是，对光伏产品来说，美国还是当前为数不多的高**、高利润市场。

在此*关税战之前，中国光伏产业早就面临美国的多种关税壁垒，中国目前几乎没有直接出口美国的光伏产品。为了争取美国市场，中国光伏企业已转移大量产能到***国家生产。但受2024年美国对马来西亚、越南、柬埔寨、泰国发起光伏双反调查的影响，这些产能也一度陷入停滞。梁进公司的工厂去年刚转移到印尼。

美东时间4月2日，***宣布其所谓“对等关税”措施，其中印尼的对等关税税率是32%。“10个点左右还能靠买*双方协商来分担，但超过10个点就很难办。”梁进的心态崩了。

美国客户说，要去参加**游行，但单*怎么办，关税怎么分摊，商量不出结果，只能先搁置。印尼政府要去“求和”的消息很快传来，twitte*上流传着各种传言和八卦，“听说关税会降的”，梁进稍微松了一口气，接下来就是等待结果。

中美之间关税措施不断反制期间，美国再次调整关税措施。当地时间4月9日，白宫发布新的新政令，将对中国对等关税调至125%，综合税率达到145%，而4月10日至7月9日的90天内，中国以外的其他国家征收10%的从价税率。

尽管不排除90天内关税依然会变动的可能，但梁进现在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尽快让货物迈过美国海关，“不变应万变”。但他有预期，美国早晚会对印尼、*挝等地光伏产品征收关税。

就应对关税而言，中国光伏产业可谓身经百战，过往美国对中国光伏的关税政策壁垒，已经导致两次产能转移。但新的对等关税一来，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。

中国光伏还能往哪儿退？

在***发起所谓对等关税之前，中国光伏企业已经有过两*产能转移，均是受到美国光伏关税政策影响。因此，此次对等关税虽然给国内光伏产业带来的冲击远小于其他行业，但海外产能仍面临极大不确定性，对等关税加剧了行业面临的困难，让局面变得更为*乱。

光伏企业的第一*产能分散始于2012年、2015年美国对中国光伏产品发起的两*反倾销、反补贴调查。彼时很多光伏企业涌入与中国文化、地理相近的***国家建厂，目的地主要包括越南、泰国、马来西亚等。

201*年前后，***政府展开多次贸易救济，其中涉及进口光伏产品的主要包括根据《1974年贸易*》第201条、301条展开的贸易保护和关税征收。其中201关税面向全球，而301关税则针对中国。

至此，中国产的光伏产品面临“双反+201+301”的关税组合，综合税率超过109%，其中包括反倾销税率至少36.5%，反补贴税率至少9.07%，双反税率不同企业判决税率有所差异，201关税14%，301关税50%。如此高的关税之下，中国光伏几乎没有直接对美国的出口，主要借助中国光伏企业在***国家投资的产能绕道出口至美国。

因此，无论是2024年5月美国宣布将中国光伏电池、组件的301关税提升至50%，还是当前的对等关税，对中国直接出口的光伏产品影响都不大。

第二*产能分散则源于美国的进一步围堵。2021年，美国制造商请求**政府调查“反规避”行为，马来西亚、越南、泰国、柬埔寨（下称“***四国”）生产电池、组件，以规避对中国光伏的双反关税。2022年3月，美国***展开调查，并于2023年*月下达终判，认定部分企业的规避行为存在，将加征双反关税。

由于中国企业对“反规避”仍有可行的应对措施，且***产品凭借*本优势仍在涌入美国。于是在2024年，美国*脆直接对***四国光伏电池、组件产品发起了双反调查，目前已公布初裁税率，并预计将于4月底进行终裁。

中国企业不得不再次寻找新的目的地，而这一次的选择更加多元。2022年，**政府提出的《通货膨胀*案》给光伏制造提供了**的补贴，一些企业决定拥抱不确定性，咬牙选择去美国建厂。2023年，隆基、晶科、晶澳、阿特斯、天合光能、T*L中环控股的美国公司M*xe*n等中国光伏企业，纷纷在美国投资设厂。

一些企业仍然留在***地区，只是转移到了*挝、印尼等国；一些企业则决定试水中东，去沙特、阿曼、土耳其等国家建厂。

但对等关税一来，这些美国之外的国家全部受到影响。如果不考虑***“暂缓90天，除中国外统一10%”的新变化，就此前发布的对等关税来看，不同国家受到的影响程度不一。

（截至**时间4月9日各国光伏电池、组件出口美国的税率，来源：Inf*Link）

参考光伏咨询机构Inf*Link计算的数据，在受双反税影响的***四国中，越南、泰国、柬埔寨的合计关税税率均超过了100%，其中大部分中国企业在越南判决税率为54%，而非适用其他厂家税率的271.2*%，叠加此前越南对等关税税率（46%）后综合税率也超过100%。相比之下，马来西亚的双反+201+对等关税税率约56.75%，虽然也高，但相对其他三个国家来说已经较为温和。

彭博新能源财经分析师谭佑儒告诉《财经》，***四国双反关税出来后，整体开工率明显降低，但不同国家、不同环节的状态不一。电池片环节持续低迷，硅片、组件产能仍有部分开工。

谭佑儒表示，美国以来进口电池片在本土封装的组件缺乏*本竞争优势，而进口光伏电池片和组件的选择除了***地区，就只有印度、韩国等地的部分供给。

从今年1月美国光伏产品的进口数据来看，在进口量整体收缩的基础上，***四国占比下滑至50%，而双反前四国的占比超过*5%，*挝、印尼占比则明显提升，东南地区整体占比仍在*0%以上。

谭佑儒认为，如果按照此前公布的对等关税，印尼、*挝和马来西亚的综合税率在***最低，或将*为最大的对美国光伏出口市场。据其统计，印尼、*挝、马来西亚的电池片产能合计约3*GW。

《财经》了解到，对等关税政策出台后，***四国的产能又遭受一*冲击，或是停工，或是休*到5月。而对等关税仅暂停90天，短时间内有没有必要复工，能不能恢复开工率，后续又有多少能出口到美国，对厂家而言都要打个问*。

除了遭受双反的***四国，*挝、印尼的对等关税分别为4*%、32%，如果考虑到此前的201关税，那么*挝的合计关税税率将高达62%，印尼目前豁免201关税，在综合税率上占有一定优势。目前，中润光能、美科等企业在*挝有产能，天合光能、英发睿能、横店东磁等企业在印尼已布局了产能，这些产能大多于2024年年中后陆续投产。

谭佑儒认为，如果按照此前公布的对等关税，印尼、*挝和马来西亚的综合税率在***最低，或将*为最大的对美国光伏出口市场。据其统计，印尼、*挝、马来西亚的电池片产能合计约3*GW。

他提到，对等关税变化太快，且仍然存在不确定性，当前厂家们大多处于观望的状态。一些厂家希望在长期看来相对稳妥的地区布局产能，比如中东，可能会加速相关项目的推进。

中东国家大多仅面临10%的对等关税，晶科能源、T*L中环已计划在沙特建厂，天合光能、协鑫科技计划在阿联酋建厂，晶澳科技、钧达股份拟在阿曼建厂，但这些项目仍在推进中，暂未形*有效产能。正泰新能目前在土耳其有少量的组件产能，且近期宣布计划在土耳其建设5GW电池片产能。

无论美国关税如何变化，对于中国光伏产业来说，加快**链布局全球化、分散化，始终是长期趋势。

美国光伏工厂也不好受

***的关税政策不仅给出口美国的各地光伏产能带来了不确定性，也伤害了美国本土光伏产业。

据彭博新能源估算，截至2024年底，美国有超过50GW的光伏组件库存。加上Fi*st S*l**的薄膜光伏组件产能，以及大约13GW本土晶硅组件的实际**能力，今年的光伏供给相对充足。

***上台后，美国开发商对于光伏电站开发的观望情绪也在加重，光伏组件**状况不佳。但他们仍然希望能拿到相对低价的组件。

一位在美国的光伏分销商告诉《财经》，对等关税宣布后，他连续两三天几乎没怎么睡觉，白天跟美国的客户沟通，晚上跟***产能的中国决策层沟通，原本**缓慢的部分低价库存一夜之间**一空，上周五（4月4日）还是0.2美元/W的组件，周一（4月7日）已经涨到了0.25美元/W。

他强调，光伏安装不仅要考虑组件*本，还要综合变压器、逆变器、储能设备等在内的***本，如此一来，对等关税带来的*本上升可能会很大程度上抑制对美国光伏电站的开发意愿。更不用提此前因为***上台，终端补贴不确定大大增加，已经让电站开发商们持续观望。

据Inf*Link数据，2025年一季度美国组件产能达50.5GW，但本土电池产能仅2.3GW，排除薄膜组件产能，美国仍有约37GW电池产能缺口，需从印尼、*挝等地进口。

对等关税公布后没过几天，有位美国的小企业主找到前述分销商，问他能否接手自己手中一条500MW的全新组件产线。“玻璃、边框、接线盒……这些辅材的**都要涨，小厂没有议价空间，搞不定**链，被打蒙了。”他解释道。

彭博新能源预计，美国组件工厂将支付近两倍的**（相当于增加0.07美元/W）进口电池片。关税实施后，在美国本土生产的组件*本将上升至0.37美元/W。而海外光伏工厂能通过削减*本以抵消关税，使其组件比美国生产的组件更具**竞争力。

谭佑儒告诉《财经》，虽然当前美国建设了超50GW的组件产能，但当前美国的组件市场依然高度依赖进口，已建*的产能整体开工率并不高。

除原材料、辅材的**链受到影响，美国建厂所需设备也将受到较大影响，美国几乎所有新建光伏工厂也依赖从中国进口的设备，而这些设备现在将被征收高额的关税。

梁进告诉《财经》，当初公司也考虑过是否要去美国建厂，但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。据他了解，美国工厂在用工、**方面存在一定的困难。美国当地往往要求雇佣一定比例的工人，工厂难以实行高程度的自动化，而美国的工会力量强大，当地员工很难配合三班倒、两班倒等制度。

此外，为了配合环保、消防等监管需求，工厂的开工率常常起不来。一些物料的运输，也会莫名其妙地晚两天到。“这在中国就不会发生。还有很多类似的细节，综合起来看，美国的制造条件真的很不理想。”他说。

美国对中国光伏实施了超过十年的贸易保护关税，在各种围追堵截之下，也没能在主流的晶硅领域培育出真正有竞争力的本地制造。直到**政府的I***案提供了补贴，这才涌现出大量组件产能，但依然没有建立起完整的**链，而对等关税的出现又给这些组件产能带来了麻烦。

***要实现美国制造回流，甚至摆脱中国重构全球制造业格局的企图很难一蹴而就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，即便制造业回流至美国，其本土产能也将承受较大的**链及降本增效压力。

（梁进为化名）

责编 | 秦*欣